新宁街25号的日子十六

　　年7月24日，时隔天，我再一次见到了温妍。 　　温妍在离开小镇后，就再也没回来过。地震之后没多久，温妍的爷爷去世了，温妍曾经坐在她爸爸的车上路过新宁街二十五号，但是尽管她一再祈求，她爸爸却并没有停车。 　　“我们是回去看爷爷的，不是带你来玩儿的。”温妍的爸爸冷冷地说。 　　事实上温妍妈妈一直在新宁街二十五号上班，但是她坚持了很久，就是没让温妍回到这里来，就是没让温妍和我们这帮“狐朋狗友”见面。 　　但是这一次，是温妍妈妈让我们去找温妍。 　　我并没有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，只知道温妍妈妈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：“你们就去找她聊聊天就行。”然后就转身走了。 　　我看着我妈，问道：“妈，怎么了？” 　　“温妍抑郁症，好像准备休学了。”

　　文贤和星星本来计划学校补课结束后继续在成都补一个月课，暑假就不回来了。但是知道这个消息后，马上请了一周假赶了回来。泽铠正在北大进行奥赛训练，也请假匆匆赶了回来。 　　7月24日上午，我们聚齐在温妍家楼下。 　　“怎么突然就这样了，难道是想你想的？”文贤开着我的玩笑，但是表情并不轻松。 　　“别说了，我心里乱死了，咱先去看看吧。”我叹气道。 　　敲开温妍家的门，房间的布局还是老样子。我们小时候就经常踩的木地板还如同以前一样，只是有些地方带上了小小的霉点。开门的是温妍妈妈，她看见是我们，小声说：“你们来啦？稍等一下，我去叫温妍。” 　　温妍妈妈走到了温妍卧室门口，轻轻敲了几下门，然后对里面说到：“妍妍，你的伙伴们来了哦。” 　　门很快打开，我们只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披着头发的女生出来，她看了我们一眼，然后用有点吓人的声音尖叫了一声。 　　“啊！” 　　门又关上了，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。 　　温妍妈妈叹了口气，走到了门边来，然后跟我们道歉：“对不起，温妍最近状态不太好。你们别太见怪。” 　　温妍妈妈招呼我们进屋，然后给我们切上了西瓜，最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了江峰。 　　“淼淼，这是我们的大门钥匙。温妍这两天在家也不吃其他东西，面包和饮料都在她的房间里。我和你姨夫呆在这边可能不太方便，所以今天我们先回老家了。你这几天记得按时来看妹妹吃没吃饭，然后有空就带大家来找温妍玩儿吧。” 　　温妍妈妈收拾了一下，然后又嘱咐江峰：“记得要看妹妹吃没吃饭哦。”然后，温妍妈妈跟我们道别，她说温妍的爸爸还在下面等她回老家。 　　等温妍妈妈走了，星星示意江峰去敲一下温妍的门。江峰蹑手蹑脚地到了温妍房间门口，敲了敲温妍的门，对里面说到：“妍妍，我是淼淼，你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儿一会儿吧！” 　　“不！你们走吧！我没脸见人！”房间里面说。 　　我们几个人无可奈何，最后商量只有先离开了。我们收好了西瓜皮，然后悄悄带上了门，退到了外面。 　　“看来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差啊。”泽铠若有所思地说到。 　　“要不文哥下午来看看，毕竟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，可能她会见你。”天航说。 　　我心里正在难受，江峰拍了拍我的背，然后对我说：“下午来的话我就把钥匙给你。”我想了想。 　　“那你把钥匙给我吧！”我找江峰要来了钥匙。 　　7月24日下午四点，我打开了温妍家的门。 　　轻轻地走到了温妍房间门口，我敲了几下门。 　　“谁啊？”房间里面问。 　　我没有回答，接着敲了几下。 　　“谁啊？淼淼是你吗？我吃过饭了！”里面说。 　　我依旧没回答，隔了一小会儿，又敲了几下门。 　　房间里的人终于没忍住，跑来把门打开了，一边开门一边说：“哎呀你真的烦死了，我……” 　　四目相对的时候，温妍被吓到了，她再尖叫一声，然后拼命想把门关住，但是门被我撑住了，她关不住。 　　我一边用力撑着门一边对她说：“别这样，咱们聊会儿天吧，都多少年没见了。” 　　温妍依旧使着劲儿想关门，但是在坚持了一小会儿之后，她放弃了，蹲在地上抽噎了起来。 　　我也蹲了下去，霎时有些手足无措。我想像以前那样摸摸她的头或者抱抱她，但是我不敢。我只能蹲在她面前，等她平静下来。 　　过了好久，我看她不在抽噎了，才问她：“咱们一起坐坐？” 　　温妍从地上站起来，然后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坐下，拿起梳子开始梳头。我坐在另一张凳子上，这时我才注意到，温妍瘦了。 　　准确的说，不是瘦了，而是憔悴了。她的两颊一点肉都没有，小腿细得几乎和我的手臂一样粗，脸上也似乎没有血色。我看着温妍，想着上次和她视频聊天时她的样子，感觉有些不真实。 　　“你一直梳头发，是不是不想理我啊？”我打趣道。 　　“我现在是不是很丑？”温妍突然问我。 　　我愣住了，虽然温妍痩得有些不健康，但是怎么和丑也扯不上关系，于是我回她说：“没有啊，你为什么这么问？” 　　温妍没有继续回答我，而是在挑橡皮筋，好像想把她的头发扎起来。 　　我想缓和一下气氛，于是说：“温妍一直很漂亮啊，你去问别人别人也都会这么说的。” 　　“所以你都开始叫我温妍了吗？下一步是不是更生疏，要开始叫我刘温妍了？”温妍扎好了头发，正在照镜子，听见我的话，突然这样问我。 　　“那我还可以叫你什么呢？要我继续叫你妍儿吗？”我试探地开玩笑问温妍。 　　温妍没有回答我，而是对我说：“你走吧，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，也没什么好说的。” 　　“妍儿，不要这样。”我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，然后说“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可以说的。” 　　“唉~”温妍长长地叹了口气，然后趴在桌子上，过了一会儿，才从桌子上爬起来，然后开始掰自己的手指头。温妍一边掰手指头一边问我：“所以你后面跟她怎么样了？” 　　“她？”我有点吃惊，“哪个她？” 　　“还有好多个吗？”温妍苦笑了一声，然后念了一句我们刚学的诗：“士之耽兮，犹可脱也，女之耽兮，不可脱也。” 　　“你是说高瑶吗？”我试探的问温妍。 　　“高瑶是谁？” 　　“我的初中同学，小学六年级最后一个月转到我们班的。” 　　“不是，我是说你删我好友的时候那个女生。当时我们才五年级不到吧？”温妍说。 　　我沉默了一小会儿，然后说：“你记错了吧，当时是你的男朋友跟我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，我才删的你。” 　　温妍冷笑了一声：“男朋友，我哪儿有男朋友？要是你不算我的男朋友，那我就没有过男朋友。” 　　但是她说完这句话，却突然也停下来了。愣了一会儿，她转过头看着我。 　　“你说什么？” 　　“08年七月几号的时候，我有天给你发消息，那边说他是你男朋友，还问我是谁，我以为你找了男朋友，就把你删了。” 　　“7月4号，我记得，那天回去我爸跟我说你发消息说你喜欢上其他女生，然后还把我删了。之后我就给你写了一封信，信里面说我们不要再联系了。” 　　温妍低着头，一脸木然地看着地板。我看着温妍，也茫然不知所措。温妍发了一会儿呆，然后抬起头看着我，终于没忍住哭喊了起来：“每次都是这样！什么都不问我！什么都要管我！为什么！”温妍站起来，突然爬上了窗台。 　　“妍儿！妍儿！你冷静点！”我吓坏了，一把把温妍拉了回来。温妍狠狠地往我身上打了几拳，但是她力气太小，完全打不疼我。 　　温妍趴在了桌子上，一直哭着，哭了很久，我守在窗台边，怕她又冲动干傻事。 　　等到太阳贴近远方山脉的时候，温妍终于停了下来。她一边擦眼泪一边问我：‘所以你当时没有谈恋爱是吗？’ 　　“怎么可能谈，年龄那么小……”我无奈地回答道。 　　“我一直以为……” 　　“咱别提这事儿了，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。”我给温妍递了两张纸，拍了拍她的肩膀。 　　温妍狠狠地擤了擤鼻涕，然后把一堆纸都丢进了垃圾桶。然后说：“谢谢你，文哥哥，这是我这么久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。” 　　顿了一顿，她又问我：“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个高瑶，你跟她怎么样了？” 　　“没有开始，也就没有结束，我后面觉得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，所以并没有追她。”我回答。 　　“也就是你到现在也没谈过恋爱咯？”温妍平静的脸上带着一点点俏皮。 　　“跟你一样，如果你不算我女朋友，那我就没有过女朋友。”我笑着回答她。 　　对话之后又是长长的沉默。 　　当太阳快下山的时候，温妍站了起来，然后说：“我们出去吃饭吧！” 　　我有点受到惊吓，于是问她：“我们两个人吗？要不要叫他们？” 　　“看你！” 　　“叫一下吧，他们应该也很想你了。”我拿起手机，准备给我们的群里发消息。 　　温妍把脑袋凑过来，耳朵贴着我的左胸膛问我：“你们还有群啊？” 　　“对啊，要不要我把你也拉进去？” 　　“你先把我加回来吧！”温妍在我胳膊上狠狠揪了一把，然后说。 　　就这样，时隔六年，我又加回了温妍的QQ，然后把温妍拉进了我们群。 　　温妍进群后，我给他们发消息：“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吧，妍儿也来，我请客！” 　　“行，不过我家正在吃好吃的，你得请顿好的！”天航回我说。 　　“早说嘛，我就只做我爸一个人的饭了！”泽铠在群里说。 　　“所以刚刚进群的是温妍？”星星问。 　　温妍在群里回复：“是的”。 　　“哦哟哟，可以嘛。文弟这一下午就搞定了，连‘妍儿’都又叫上了！”文贤说。 　　“别贫，五分钟之内，全部到校门口集合，请你们吃烤鱼！”我在群里说。 　　温妍把我赶到了客厅，然后换了一身运动装出来。但是这样，她的腿就显得更细，更触目惊心。我没敢仔细看，只能把目光移向别处，然后问她：‘“现在出发吗？” 　　“嗯，好的。”温妍走过来，挽上了我的胳膊，我没敢拒绝。 　　到了校门口，其他五个人早就等在那里了，星星看见温妍出来，马上跑来和温妍抱在了一起。过了好久才放开。星星眼里含着泪花，正想说什么，但是被文贤拽了拽，于是什么也没说。 　　到了烤鱼店，我们坐下点餐。小镇的烤鱼有两种，一种是万州烤鱼，也就是熟悉的大鱼用铁板烤，里面加上烟囱粉条等等辅料。另一种是锡纸烤鱼，是用酱料腌制鲫鱼，然后包在锡纸里烤成的。我们今天要吃的，就是锡纸烤鱼。 　　我们每人点了一条鱼，然后开始等菜。在等菜的空隙，星星终于忍不住说话了。 　　“妍妍你现在好瘦了啊！” 　　温妍笑了笑，说：“一直吃不下饭，所以也没长胖。” 　　“不过不吃饭没耽误长高，妍姐现在还是比你高半个头了。”文贤在一边调侃到。 　　星星白了文贤一眼，没有理他，然后继续问：“妍妍你今天上午为什么不来见我们啊？我都担心死了。” 　　“待在家里也没打理自己，没脸见人。” 　　“我能够理解你，我也是没打理自己就没脸见人。但是你比我漂亮，应该比我更有脸。”星星说着这话，吐了一下舌头。 　　“所以要不要跟我们讲一下你去了重庆之后的故事？”泽铠问道。 　　听到泽铠这句话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，我拍了拍温妍的背，对她说：“没事儿，如果不想说就不说。” 　　“没关系的。”温妍淡淡地说，“我跟你们说一下吧。” 　　“一开始去重庆那几个月，感觉还好吧。因为当时还跟文哥哥在寄信聊QQ之类的……” 　　文贤和天航想起哄，被星星用眼神逼了回去。 　　“但是后面因为一些误会，我们联系就断了。然后当时我就很难受啊，整天就不知道该做什么。”温妍说到这里，带着埋怨看了我一眼，我有点不好意思，于是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。 　　“再到后面，其实那种难受的感觉也就没那么重了，但是又有新的问题出现。” 　　“我在班上本来新交到几个朋友，她们都很喜欢唱歌，所以六年级的时候她们带我去KTV唱歌，唱了几次就被我爸妈知道了，然后我就去不了KTV了。” 　　“之后我还打过一段时间的游戏，但是最后也被爸妈知道了……” 　　“然后我就变得很无聊，只有天天在家写作业，作业写完了不知道干什么。我住的那边又不跟我们在新宁街二十五号一样，在新宁街二十五号我们总有一群人可以在楼下的花园里操场里玩儿，但是我在重庆没有这些玩儿的。” 　　温妍停了一下，然后继续说：“就这样我整个人就变得很无聊，到了高一上册，因为不知道打理自己还胖，所以被班上的男生说长得丑。我一想到自己来重庆之后就长胖了，然后再联想到文哥哥不和我联系，然后就觉得自己很难看……” 　　“然后那段时间正好成绩也下滑很厉害，我本来是想考到北京去当面和文哥哥还有文哥哥的新女朋友对质的，但是那段时间我发现我可能考不上大学了，然后就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。” 　　“然后，然后就是你们看到这样了。” 　　温妍说完，喝了一小杯饮料。 　　星星看着我，瞪大眼睛问：“你这几年还谈过恋爱？” 　　“没有啊，都说了是误会了。”我撇了撇嘴，无奈地回答道。 　　“所以你今天能下来，心情变好了就是因为解开了这个误会吗？”泽铠继续问温妍。 　　“不全是吧，其实知道这是个误会之后我心里有一点点恨我爸妈。但是没想到我就哭出来了。”温妍说到这里突然笑了。 　　“你可能不知道，难受得苦都不想哭是什么感觉，你也可能不相信，我虽然难受了快一年了，但是我已经很久很久一滴眼泪都没掉了。” 　　“今天哭完，我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，然后也想吃饭了。” 　　温妍说完，我们的烤鱼也上桌了。这时候，文贤再问了一道送命题。 　　“那你和文哥要复合吗？” 　　温妍看着我，拽了拽我的手，我看着温妍，不知道怎么回答。 　　“看来你文哥这些年是早就变心啦！”温妍转过头去，淡淡地笑了。 　　“妍儿你现在多重啊？” 　　“嗯，你问这个干什么？” 　　我停下筷子，然后问星星：“星姐你现在多重啊？” 　　星星回答我：“98斤。你问这个干什么，你知不知道问女孩子体重这很不礼貌？” 　　我看着温妍，然后问：“妍儿你呢？” 　　“好像是76斤吧，怎么了？”温妍此话一出，大家都有点吓到了。 　　“我喜欢重一点的，你要不试试长胖点？等你长到斤我马上追你！”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温妍说。 　　“哼，男人的拙劣借口罢了。”星星瞪了我一眼，说到。 　　但是温妍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，她拉了一下我，然后说：“那你再给我加一条烤鱼？” 　　“好啊！” 　　我们都以为从此温妍就又变成了那个阳光的女孩儿，但是第二天，我们再去找温妍的时候，她却死活不给我们开门了。 　　无奈，我只能再一次单独前往，但是温妍关着门没见我，她只说：“你们回去吧，我现在没有理由见你们。” 　　温妍爸妈在那天回来，江峰把钥匙还了回去。我尝试过两次再去找温妍，但是温妍就是没出门。过了几天，她又从群里退群了，不过万幸她还是没删我。 　　“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很虚无缥缈，所以大家还是不见为好。”温妍给我发信息说。 　　泽铠回北京去集训了，星星和文贤也回到成都开始补课。江峰到是能见到温妍但是完全不起任何作用，天航已经在准备去军训了。 　　夏天很短，温妍也要回重庆了。 　　温妍走的那天，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她上了她爸爸的车。她往我家阳台看了一眼，隔了太远我不知道她的表情。 　　正当我在感叹的时候，温妍给我发来一条消息。 　　“我好多年没给文文花浇水了，但它还活着，我先回重庆给它浇水，等花开了我再来找你。” 　　我看着温妍远去的方向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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